云儿亦爱之切肤,耳闻目睹妻子生产时的痛楚苦处,心头煎熬如焚,心神已达神经承受能力之边缘,差一点儿就肆崩溃。就在这当口,听了妻子所言,如聆大赦,赶忙手脚并用,逃也似地躲到了卫生间,将门一关,坐在马桶盖儿上,双手捂住耳朵。琳紫的痛呼如一把尖刀,一阵阵往他心口上猛扎狂捣。
过了不知多久,云儿觉得似乎等了千百个世纪,忽尔听不到妻子的嚎呼声,一切痛苦戛然而止,他还道自己耳朵聋掉了。须臾,猛可里一声“啪”的脆响,“呜哇——呜呜——哇”一阵洪亮的婴啼,划破了沉寂。先一刻无声了,云儿已放下捂住耳朵的双手,婴啼声乍然侵入耳鼓,他一闻啼声,脑中茫然空白,不喜不悲,仿佛身在梦境,却竟情不自禁地鼻酸泪流。
受婴儿啼哭声相召,云儿这个小父亲推门而出,连蹦带跳,飞扑卧室。血腥气中看见妻子抱着孩子卷裹着襁褓,依哦哄劝。他眼见慈母之光晕染满妻子美丽绝伦的脸上,不禁心花怒放,高兴地手舞足蹈,想说些体己话,舌头却似已打结,就是说不出口。
琳紫疲累的双眸见丈夫喜形于色却泪泗滂沱,不禁哑然失笑,明知故问:“傻瓜,见到儿子不高兴呐?一会儿笑一会儿哭,两只眼睛开大炮,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,要是让别人看到了,还道人家欺负你了呢!”云儿讪讪地说:“也不知怎的,心下越高兴,眼泪就越不争气。娘子,你可真有本事,一个人就把儿子给生下来了!乖乖不得了,我是早吓死八、九百回啦!”琳紫招他走近身来,替他抹眼泪儿,得意道:“老娘我活了八十多年,啥事儿不懂?区区生个把小孩儿,何足道哉?我常常到医院血库偷血喝,产房里接生之事,我是看都看会了的,倒是生孩儿痛极了,我大呼小叫张牙舞爪的模样把你吓着了吧?”
云儿忙摇头安慰:“没,没吓着,就只是从来没见过这般的阵仗,有些懵圈儿了!娘子,可辛苦你啦,瞧把你痛的!哈哈哈哈哈哈,所幸呐,你们母子平安。娘子,真的太感激你了!”琳紫见他说说话眼眶湿润,又欲作泪,竟自不耐烦起来,将襁褓往丈夫怀中一搁,说:“得了,大老爷们儿别净哭鼻子,差不多就行了!老娘费了许多血,熬了数月的苦痛,终于大功告成啦!家里收拾卫生及善后的活儿,可就有劳相公啦。老娘我得去补补血哩,回见了您呐!”话音未落,她人已飞出床去,推窗远飏。
云儿暗自沾沾自喜:“我张云能娶得这般好老婆,此生不枉也矣哉!”他收拾卫生兼带孩子,心下自是心甘情愿,乐也陶陶,自不必说的。
琳紫大杀开戒,直至翌日凌晨方回。回到家见家中已归井然,云儿抱着孩儿呼呼大睡,琳紫轻手轻脚抱起襁褓,孩子酣睡,云儿却给惊醒,睁眼见是妻子,忙说:“啊哟,我等你等得睡着了呢!你可是回来了!儿子很乖,不怎的吵吵,哄着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。”琳紫红光满面,乳翘臀肥,如获新生,柔声道:“相公,可累坏了你啦,你快去好好地补睡一觉吧,囡囡我来照料就行啦!天气冷啦,得给襁褓加点儿料。”
云儿鉴貌辨色,笑问:“此一回被你吃掉的人没一个排也不够吧?”琳紫嘴一努,得意非凡:“渴死老娘了,一口气儿吸干了五百人,方才略觉得过瘾!”云儿咋舌缩颈,口宣:“阿弥陀佛,乖乖龙滴东!”
琳紫乐道:“吓到了吧!老娘我本事可大了呢,不过现下世界上那么多人口,死个几百、千把,也不算什么。再说我已用催眠术将周匝目击者全洗了脑,没人知道、也无人能记得五百个死魂灵。”云儿将信将疑,因与吸血鬼厮熟了,便不客气地说:“五百个人?就恁般巧?一个不少一个不多?娘子,你会不会数错?几个时辰的工夫,你又要吸血又要毁尸灭迹,还要兼差计数的活儿,难免出错吧!说不准你一时兴起,吸了六、七、八百人?也指不定你口下留情只杀了三、四百人?”
琳紫“呸”一声,娇叱道:“少跟老娘耍贫,我们血族的脑子比超级计算机还好使百万倍,过目不忘,吃了五百人,就是五百人,一个不多,一个不少,岂有红口白舌赌身罚咒地记错、数差之理?”她离开孩儿远处啐丈夫,此时拿着棉夹袄过来给儿子包裹,踮起脚尖,小心翼翼,益发屏息凝神,生怕吵醒了他。她见丈夫立在过道朝她嬉皮笑脸地打哈欠,忍俊不禁,轻轻补充道:“人类是一种残缺的生物,身子会老化,器官随年齿增长而极速衰竭,无以自救,局面不可逆转。对我们血族来讲,一夜之间杀个千儿八百个残缺的凡人,不足为奇,稀松平常得紧!倒是人命处于必死之局,天份早由天定,死而轻贱,死不足惜!”